栗鹿：海上奇迹

今夏，我们三口之家策划了一场邮轮旅行，巨型邮轮从上海吴淞码头出发，开往长崎。上船前，先生说，也许会晕船，要不要准备点晕船药？我信誓旦旦地说，这么大的船，怎么可能会晕呢？这分明就是一块漂浮的大陆，根本不会有什么感觉。

第一天入夜后，便有风雨袭来，巨轮随着风浪摇晃起来，使人有轻微晕眩感，衣柜里的衣架也开始互相打架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，吵得人无法入睡。也许是因为风浪，也许是因为晕眩，我们三人都睡不着，干脆到甲板上看海。

没想到，漆黑的海面，竟翻腾起绚丽的荧光海浪，一会儿是绿色，一会儿是紫色，一会儿又泛着幽幽的蓝色，有一种河外星系般不可思议的美。孩子指着那些七彩斑斓的光问，妈妈，那个是什么？我也不知道，我回答。去拿相机拍下来吧，孩子又说。大概率是邮轮的射灯，我说。先生也附和道，嗯，看着是像射灯。我们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想法，大抵是害怕孩子失望，但他并没有反驳我们的观点。又看了一会儿，被海风吹得有点头疼，于是我就进屋休息了。丈夫和孩子还在甲板上看着发光的海浪。大概过了十分钟，风雨猛烈起来，他们就回来了。

那一夜，我们是在狂风骤雨的晃动中睡着的。第二天，雨停了一会儿，我们又到甲板上看海，海水居然呈现反常的粉红色。我们都感到困惑，孩子甚至担心那是某种污染物。于是，我上网查询“粉色海水”，原来是赤潮，是一种由浮游植物或生物的高度聚集引发的水体变色。这时先生忽然觉得昨夜的荧光海浪并非射灯，可能是某种发光的藻类。他询问了一名服务人员，对方明确地告诉我们，邮轮并没有安装任何照亮海岸的炫光射灯。

先生打开房间内的电视，卫星频道会显示轮船的方位，他判断昨夜我们经过的是舟山群岛海域。我忽然想到，那里有著名的“蓝眼泪”，正是一种奇异的蓝光海藻。我们不约而同想起《少年派的奇幻漂流》中的那种海浪，开始后悔没有拍下那个奇景，但我们没有说破，只是互相安慰:返程时，没准还能看到。但我们心底隐隐知道，那是仅此一次的奇迹。

返程的时候，我们等到凌晨，终于经过了第一夜那片发光的大海，我们痴痴看着海面，但什么也没有发生。